如影随形的方法就是跟着他

下辈子还写米英

手下败将

恶魔设 战败梗 失忆梗 剧情狗血

二十一

一望无垠的黄昏随着夜幕的来临渐渐消散,只剩血迹般的微茫星星点点地散布在消失的临界点。

三个黑色身影倏地略过早已漆黑一片的森林。

“你还记得你是灵体状态吗,”幽灵擦了擦额间冒出的汗,无奈地问,“我们奔跑,在人类眼里最多只能看到一道黑影闪过。”

亚瑟没有立刻回答他。

“你太冲动。”幽灵在一旁喋喋不休,聒噪得红发恶魔想自相残杀,“我等了那小子几千回,那股热情早就消磨干净了。”

亚瑟愣了愣,膨胀的怒意突然漏气了。

“我真的死了?”他突然莫名其妙地问道,“我死后真的下地狱了?”

“什么?”

幽灵茫然地眨了眨眼,一点儿没理解他这番没头没尾的说辞;还是亡灵幽幽地搭了腔。

“我们怎么会知道。”他托着腮,不满地说道,“你应该问问自己,或者你的记忆。”

亚瑟转过头,意味深长地凝视了他一番,听话地点点头:“嗯,我知道啊。”


圆桌中央方正地摆着一尊长相怪异的生物,四人围坐在四周,胖瘦各异,个个面色凝重,都把桌面压得咯吱作响。他们身上多多少少都带着些未痊愈的伤痕,要么就是缠着掉得七零八落的白色绷带。

“该死的琼斯,和他的爪牙!”

一个独眼、脸上横着一道宽长伤疤的男人恼怒地将拳头砸向桌面,发出一声巨大的骚动。

阿尔弗雷德蹲在窗边,耐心聆听屋内劈头盖脸的辱骂,当事人却低头挽起袖子慢悠悠擦了擦溅到胳膊上的血迹。此起彼伏的臭骂声里还时不时传出瓶子丁当滚倒在地的声音。

终于有人意识到这样令人乏味的抱怨只是在掩盖他们的失败,于是挫败地怨道:“骂有什么用,现在不应该先考虑怎么解决那个琼斯吗?”

“首领还在该多好。”另一个声音响起,尾音带着一股幽怨,“你们说主会原谅我们逃跑的过错吗?”

“我们已经没有首领了。”刚刚调解气氛的人颇有地头蛇老大的气质,“伟大的主只对一件事表示赞赏,就是把尚存在这个世界的阿尔弗雷德·琼斯永远除掉。”

四个人似乎都对这个提议表示满意,自欺欺人地在胸口画了画十字。

“还有柯克兰,那个天杀的绿眼睛婊子,看起来就像只阴魂不散的恶鬼。”

阿尔弗雷德掀起眼皮冷冷地望进窗内,出自那个骂骂咧咧的独眼男。

“他会不会回来找我们?就算是下地狱了,会不会化作恶鬼来索命?”那个幽怨的声音颤抖地响起,“他在教堂受刑那几天我去过几次,他的眼睛就像两盏田野里燃烧的鬼火。”

“别瞎说!”独眼男大声呵斥道。

“我没乱说!”那有叛徒气质的男人哆嗦着辩解道,很难不让人想象他长着一副如何奸诈的脸,“首领只预言他会下地狱,但是不代表他不会从地狱里爬出来找我们报仇啊?”

众人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

“约翰呢?他怎么还没回来?”

阿尔弗雷德站起来,用帽子将那头醒目的金发盖住,拖出包里的东西走到门前。

门敲响了。


在黑幕完全笼罩在这座小镇的时候,三个幽灵才气喘吁吁地赶到了山脚。

“这座山有这么高吗?”亡灵都上气不接下气了,嘴里还不忘地怒骂,“真该死!”

“好热闹。”

亚瑟喘息着平稳鼻息。小镇里华灯初上,夜市灯火阑珊,黑夜的空气中弥漫着烤火鸡和香料的气味,这股蓬勃的活气不禁让他想起第一次和阿尔弗雷德溜到人间逛集市的那天,阿尔弗雷德给他买了礼物,他还满怀欣喜地送了回礼,是什么来着?

“今天是迎接秋天丰收的节日。”幽灵跟着亚瑟跑了大半天,气若游丝地充当着解说员,“孩子们会把攒了一个夏天的糖果拿出来分享……然后和大人们一起去逛夜市……这确实是个绝佳的行动机会。”

亚瑟·柯克兰不相信阿尔弗雷德会在一个热闹非凡的庆祝日对居民痛下杀手——反正魔王阿尔弗雷德不会。

但他见过魔王阿尔弗雷德暴虐嗜血的模样,或许曾经的魔王殿下也会在全民欢庆的庆祝日屠杀整一座小镇的人,只是现在敛去了。

“你也会在这个时候行动吗?”他喃喃道。

亡灵依然在孜孜不倦地问着和凶杀案毫无关系的问题:“喂,幽灵,我们之前看这场的时候有这么累吗?

“因为我们从来就没有跑过。”幽灵斜坐在一辆停泊的马车上捂着胸口缓了好一阵子,才森然地开口,眼里冒着几乎化为实体的怨气,“我们明明可以用魔力,却非要跟着柯克兰跑着下山。”

“我们有魔力?”亚瑟·柯克兰闻言差点气得晕过去,“你怎么不早说?”

幽灵无辜地瞪大了眼:“你也没问我啊。”

亚瑟几乎要被他气笑了,他的意思是还是自己的不对了?

于是他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我们还是去找琼斯吧。”

“不用找。”亡灵懒洋洋地说,“今天全镇的人都在室外,如果阿尔弗雷德没有混入其中的话,找亮着灯的房子就好了。”

幽灵赞同地点点头。

“我们分头找,有情况就用通感魔力通知。”亚瑟在亡灵不满的注视下分配了工作。

微凉的夜风带来初秋的气味,望着灯火通明的街道,亚瑟只感到一股悲哀袭来:“之前自己是个小喽啰,想无论如何都要牺牲自己成全爱的人。”说罢他抬起眸,神色复杂地看向幽灵,后者则平静地与其对视。

亚瑟·柯克兰只能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得知真相后却永远回不到从前了。”


“约翰,你小子到底去哪里了?”

“路上耽误了。”

阿尔弗雷德微微低着头,压着嗓子含糊地说,黑帽檐下的蓝眼睛迅速而机警地环视了一圈,大致知晓了室内武器藏身的地方;四个人,除了那个将死的独眼汉有些棘手,剩下的对付起来不成问题,

他便露出一个胜券在握的笑容:“我跟踪到琼斯那家伙了。”

在下山的途中,这个侥幸逃离的异教徒因反侦察意识薄弱竟直直撞到他的枪口上,阿尔弗雷德不得不先浪费一颗子弹,以儆效尤。在处理尸体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件有趣的巧合,约翰先生同样有着一头金色短发,这让他临时变了主意。

这果然引起了那四个教徒的兴趣。“展开说,”最有首领气质的那人似乎异常地兴奋,灰色眼睛里迸出光,“他现在在哪?他发现了你吗?”

阿尔弗雷德装作很累的样子,学出约翰那做小伏低的语气:“我现在很累,可以等会儿再说吗?”

“妈的,你小子还学会卖关子了?”独眼汉恼怒地大吼了一声,沮丧地把椅子坐得吱吱直响,“多说几句话能累死你吗?”

“你回答是或不是就好,他现在住在哪?”

“琼斯就住在这个小镇上。”

在座的四人明显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阿尔弗雷德则故作疲惫地喘了口气:“但他偶尔会上山去,今天凑巧让我碰到了,他警惕得很,我费了好大劲才没让他发现我……他好像很伤心,可能因为同伴都阵亡了的缘故。”

“他活该!他的走狗死得其所。”独眼汉满意地大笑起来。聒噪的肥猪,死到临头还如此不堪,阿尔弗雷德暗暗握紧了拳,“等到我们再把他杀掉,和他们就算扯平了!”

阿尔弗雷德嘴间的肌肉疯狂抽搐着,被遮盖住的额间青筋暴起:“是啊,等他死掉,我们就扯平了。”

只有精明的男人感到到一丝奇怪:“约翰,你是在哪跟踪到琼斯的?”

可惜没人理会,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悦当中。“别理他了,今天你有功,今晚咱们大喝一场。”独眼汉一把揽住阿尔弗雷德的肩膀用力拍了拍,“只要你继续跟踪,总有一天我们能让他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琼斯颔首微笑,表示对这个提议的赞美:“事实上,在这之前,我还有些私事想和裴鲁谈谈,”他转身看向那个精明的男人,“借一步说话?”

称作裴鲁的男人疑惑地眨了眨眼,在独眼汉粗鲁的腹诽声中跟在“约翰”的身后走进里屋。

门被悄无声息地带上了。

……

穿过冒香气的火鸡和高高挂起的南瓜,耀眼的光亮成了视觉的障碍物,亚瑟逆流在人群中,艰难寻找那座与这座小镇居民格格不入的房主。该死的,刚刚为什么不直接问到准确地址?已经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尸\\\体都凉了。他抬起手挡在头顶投下的灯光,一座静立在城市边缘的屋子就这样映入眼帘。

他的视力很好,所以一眼就看到了缓缓屋内那摇曳在天花板上的黄色炽灯。亚瑟猛地打了个寒战,那悬在屋顶摇摇欲坠的炽灯如游蛇窜上他的脊背,一股没来由的恐惧潮水般漫过全身——太平静了,外面是一年一度的庆祝日,这位房主却异常冷静地点起岌岌可危的灯火。

伴随着粗重的呼吸,亚瑟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他有种马上就要见到阿尔弗雷德的预感,可笑的是现在恐惧已经占据了上风,像深深扎根在土地的树根,他根本迈不出那一步。

害怕见到阿尔弗雷德,确切地说是害怕见到一位已经失去理智的杀人犯。

他咽了口唾沫,迈着不自然的脚步僵硬地向那房子挪动。他多希望这段距离变成永恒,如果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手起刀落杀人如麻的琼斯,他宁愿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

他终于捱到门前,房门紧紧地闭着。他赶紧挪到侧面的窗户,小心地扒住窗的边缘透过一道缝隙朝里看。

这一看,差点吓得他魂飞魄散。窗户那头的房间里,一双蓝色眼睛也正透过屋内窗户的缝隙朝外看去,他便和这道目光直直地对视了。亚瑟·柯克兰感到头皮啪一声炸开,他甚至看到了那眼球里充血发胀的血管。恍惚中他忘了自己的形态,只是直愣愣地蹲在地上,恐惧被这一瞬间的惊吓随冷汗蒸发出了毛孔。

那双眼睛自然是看不到鬼魂的,眼球沿着窗外的黑夜迅速巡视了一周,慢慢隐入那昏黄的灯光中。

亚瑟死死地掐住大腿,疼痛能给他力量,这是他在戈尔穆特活下来的诀窍。

只是他没想到人类阿尔弗雷德也能有这么强的威压,甚至能和现在的魔王媲美。亚瑟·柯克兰慢腾腾地站起身,等待惊吓后的酥麻感褪去。他颤抖地叹息一声,眼睛闭上又睁开,最后还是绝望地“推”开门走进去。

他几乎要被门内浓重的血腥味压得喘不过气——血,全是血,如果死状的惨烈程度取决死后的去向,那么在这座房里死去的人就将是被永禁锢在地狱最底层因承受永恒折磨而日夜哀嚎的冤魂。

门上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映入眼帘的就是血,简直可以用“血海”来形容。前厅灰色的墙壁却几乎被鲜血粉刷成了另种颜色。饶是见过诸多大场面的自己,也被这过于惊悚的场景震撼得半晌语塞。

亚瑟努力平复了下呼吸,故作镇定向前厅走去。昏暗的炽灯吃力地运转发出咯吱咯吱的闷响,客厅只有一张木桌和几只四散倒落的椅子,尚未干涸的鲜血顺着桌沿滴答答落在地上,溅起朵朵血花。

这时,他突然看到桌面一个怪异的突起,定睛一看那竟然是一尊神像。

再仔细看,哪是神像,分明是与他横亘着血海深仇的教堂供奉的邪神。奇怪的是它的脑袋竟然掉了,只剩下身部分畸形怪异的肢体,断掉的脖颈处布满喷溅式血液,就好像它也被杀掉一般,让这个场景变得更加诡异。

阿尔弗雷德生前杀的原来是邪教徒的余党……亚瑟·柯克兰缓缓松了口气,他竟有种侥幸的庆幸。气还没喘平又立即提到了嗓子眼:即使是这样,他也注定无法上天堂了。

“出来吧。”

身后响起一声怒喝,刹那间亚瑟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凝固了,炸得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他咽了口唾沫,沙得喉咙生疼,不安地转过头。就看到阿尔弗雷德——浑身是血的阿尔弗雷德斜倚在里屋的门前,一手插兜,另只手提着一把正不停向下滴血的斧头。

他的头发血迹斑斑,脸蛋同样没有幸免,只有那双蓝色眼睛亮得可怕,竟闪烁着饿狼般凶狠的光亮。他的下颏绷得死死的,几乎紧绷到发抖的地步,在憎恨———或紧张?亚瑟读不懂,此时此刻自己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琼斯千万不要看到他。

“森林开始就在跟踪我了,对吧?”琼斯的嘴角勾出一丝凶狠的笑,“你有点本事。”

上帝啊撒旦啊,救救我。

“滚出来。”他听到琼斯在怒吼。“别逼我亲自动手。”

亚瑟深深地做了个呼吸动作逼迫自己冷静。他知道眼前的暴怒的青年不过是在自欺欺人,那幽灵说过人类是看不到鬼魂的,阿尔弗雷德也许只是对这些事物格外敏感。

想到这他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然而这时,就在亚瑟·柯克兰不断暗示自己该去里屋看看的时候,前厅角落里竟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在布满鲜血的墙壁上,闪烁不定的昏黄炽灯下,一个黑影扶着翻倒的椅子慢慢站了起来。

亚瑟的瞳孔闻声骤然收缩,他猛地转过头看了过去,难道还有幸存者吗?

阿尔弗雷德当然也敏锐地发现了。他立刻举起仍在滴血的斧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严阵以待。胳膊上隆起的肌肉绷得紧紧的,遍布暴起的青筋。

亚瑟同样紧盯那道黑影。直到那瘦削的身影走到略微明亮些的地方,忽明忽灭的灯光下露出一张和生前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亚瑟·柯克兰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跪在地上高声呐喊了。谁能告诉他,这个世界里到底还有多少个柯克兰的亡灵?不对,不对,在看到琼斯的反应后,他的脑袋轰地炸开——面前这位绝不是幽灵,人类能看到的生物绝不会是一只来自地狱的亡灵。

阿尔弗雷德·琼斯没有感到惊喜,也没有感到害怕,只是阴沉沉地打量着——和生前的柯克兰并无两样,眼前的青年有着触感柔软的浅金色短发和一对滑稽的眉毛,原野般幽静的眼眸里像盛着一池静水——琼斯依稀记得亚瑟生前在安静的时候就是这样乖顺,只可惜这种岁月静好很快就会被他的暴跳如雷和自己的打趣声取代。

可现在他却只感到陌生。

“你是谁?”

那人愣怔了片刻,随即温柔耐心地回答:“我是亚瑟·柯克兰。”

亚瑟瞪大了眼睛,他在说什么呢?

阿尔弗雷德的喉咙挤出一声哼笑,眼里冷冷地射出轻蔑的光:“你觉得我会信?”

“阿尔。”那家伙置若罔闻地自顾自说着,“你瘦了。”

一行泪顺着他苍白的脸颊刷地淌了下来,亚瑟·柯克兰的眼眶里噙着热泪:“我真的好想你,无时不刻不在想。”

阿尔弗雷德疑惑地望着他,他在说什么呢?

“我是来救你的,阿尔。”见他沉默,那亚瑟·柯克兰便焦急万分地跑上前去,一把拉住琼斯的手腕,“你不能再杀人了。”

阿尔弗雷德接触到亚瑟冰冷得不似人的体温,他就像被火舌舔舐到一样迅速抬手甩开了他。

“闭嘴。”

“你杀了太多人,罪无可恕。”亚瑟·柯克兰抿了抿唇,呼吸急促地说道,“已经无法升入天堂了。”

阿尔弗雷德面无表情地斜睨着对方,脸上挂着血污。仿佛在对他口中的“天堂”感到不屑。

“我从没想过死后会升入天堂。”

“可我是天使,阿尔。”亚瑟·柯克兰双眼通红,让人感觉他又要哭出来了,“如你所见,你现在看到的就是升入天堂成为天使的我,阿尔。我不许你孑然一身前往地狱,我要给你救赎———”

亚瑟被他口中这巨大的信息量压得头晕脑胀,自己死后并没有直接堕入地狱?如果这都是真实的,为什么自己没有这段升入天堂的回忆?

“我杀的都是谁,你知道吗?”阿尔弗雷德冷硬的声音打断了恶魔的思忖和天使的措辞,“是把你送上美丽天堂的那群畜生。”

天使欲言又止,那双瞪得大大的眼眸里溢满了哀伤:“你……”

这时,房门紧闭的里屋突然传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琼斯立刻摆了摆手示意对方收声,然后拖着斧头慢条斯理地推开了紧闭的门。

里屋到处是横七竖八的断肢残臂,在这片血海中一个血肉模糊的生物正颤巍巍的发出痛苦的哀嚎。亚瑟用力地闭上双眼,这种场景,他只能说曾经在地狱里见过,用活地狱形容现在简直再合适不过。

天使则倒吸了一口凉气,看起来突遭屠杀的余党们生还的几率为零。

“嘘。”琼斯回过头看着他,顽皮地摆出一个噤声的手势,“Freeze。”随后一脚踹在那发抖的人身上发出一声闷响。

那血肉模糊的肢体骤然惨叫了起来:“救命!救命!”

阿尔弗雷德蹲下身子,一把拽起那人血淋淋的头发展示给站在前厅的天使:“这就是骂你婊子的男人。”见他面色凝重,琼斯遗憾地摇了摇头,怜悯地斜睨着趴在地上被迫抬起头、六窍都在流血的男人,“这种多嘴多舌的难道不该除掉吗?”

目前唯一的幸存者绝望地看向阿尔弗雷德,脸上流下一行血泪,他苦苦哀求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救救我,饶了我吧!”

“他是不是有点太吵了?”琼斯皱了皱眉,他只感到聒噪,“需要我把他的舌头割下来吗?”

“阿尔弗雷德!”天使再也忍受不了了,崩溃地喊道。

琼斯眼里闪过一道寒光,他置若罔闻地松开钳制住那人的手,将斧头对准他的脑袋不假思索地砍了下去。惨叫声戛然而止,阿尔弗雷德竟就这样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劈成了两半,人体组织飞溅的场景让亚瑟感到一阵反胃。

滴答,滴答。房间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只剩下鲜血滴落在地板上的清脆的响声。

“你刚刚要说什么?”阿尔弗雷德擦了擦溅到脸上的东西,歪着头问道。

天使哽了一下,尽量稳住自己颤抖的声线:“我说,阿尔,这不是你杀人的理由……”

阿尔弗雷德的脸骤然阴沉下来。他抿了抿唇,像一个手足无措的孩子一样环顾四周,然后把手上的鲜血尽数抹在衬衫的下摆:“亚瑟,我们能换个话题吗?”他勉强笑了笑,而不断痉挛的嘴唇已经出卖了他,“我不想再谈论这个了。”

“这不是你杀人的理由!”天使紧锁着眉毛,义正严词地教训道,“琼斯,你现在就是个杀人犯!”

“闭嘴!”琼斯的情绪突然变得不稳定了,他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冲到前厅的桌子前,将那只断头的邪神铜像用力撂到了地上,发出咚一声清脆的巨响,“闭嘴,闭嘴,闭嘴!”

亚瑟像只被吓到的鹌鹑哆哆嗦嗦地缩在客厅的角落,他觉得比起魔王,这个精神状态不太好的阿尔弗雷德更加难以对付。

琼斯举起沾血的斧头,直接将桌子劈做两半,空气中到处是碎裂飞扬的木屑颗粒。

“收起你的假惺惺吧!”他边砍边高声骂道,“该死的,你知道什么?”

天使站着,静静凝望青年像发狂的精神病人一样在前厅大肆打砸。

盛怒中阿尔弗雷德挥舞着斧头把前厅少得可怜的家具毁了个彻底。见亚瑟·柯克兰迟迟没有回应,他便一把撂下手里的武器,径直朝他走去。

“你觉得你很伟大吗?”琼斯慢悠悠走到他跟前,把手臂撑抵在亚瑟·柯克兰身后的墙壁上,低头深沉地望着他,蓝色眼睛里写满考究。因为身高的缘故亚瑟·柯克兰只能微微抬眸与其对视。“你觉得自己是个拯救弟弟的好哥哥?”

“我从没这么想过。”天使不卑不亢地说道,淡漠的神情让亚瑟差点忘了就在刚刚,他还红着双眼几乎痛哭出声,“福斯特,如果……如果我知道现在你是这个模样,我绝不会——”

“去你妈的,你就是这么想的。”琼斯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事实证明无论是人类还是天使,亚瑟·柯克兰似乎都有着极易把人惹恼的本领。也许是那愤懑不平的态度又激怒了阿尔弗雷德,肉体直直与坚硬的地面接触,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亚瑟闻声看去,就看到阿尔弗雷德竟然攫住天使的脖颈将他猛地掼在了地上。

“我恨你。”阿尔弗雷德的左臂撑在天使身下的地面,另只手粗鲁地掐着他脆弱的脖颈。亚瑟·柯克兰吃惊地抬头仰视向他,神情随即被铺天盖地的窒息感取代。他难耐地挥舞起双臂,用指甲死死掐住阿尔弗雷德青筋暴起的手臂,这让后者不得不擒住天使不安分的双手,一时间喘/////息声回荡在房间里。阿尔弗雷德腻透了挣扎的游戏,不耐烦地在柯克兰的手腕上使用了他天生的怪力,对方发出一声不加掩饰的痛呼后,立刻安静了下来。

阿尔弗雷德眼眶通红,眼里有着与精神病人同样的偏执。他此时脑子里在想,面前这个男人是鲜活的,与棺材里那具僵硬的尸体不同。

这像一场美好的梦,即使这终会醒,他还是希望能再久一点。

一滴眼泪滴在额头,亚瑟·柯克兰猝然停止了反抗。他瞪大双眼,看到阿尔弗雷德的嘴唇在剧烈地颤抖,随后歇斯底里咆哮起来,简直要把难以启齿的苦痛尽数倾倒:

“我恨你,恨现在变得圣母一样假惺惺的你,恨那天挡在我面前的你,恨你明明知道该死去的人是我!”亚瑟的脸上浮现出浓重的哀伤,原野般的眼眸倏地涌上一层薄雾,眨眼间就蓄满了泪水。

阿尔弗雷德与那双噙着泪水的眸子接触的瞬间,胸口就剧烈抽痛起来,他心中暴虐的杀意渐渐被那沉静的绿色安抚,不知不觉中已经松开了桎梏在天使脖颈上的手。

他想到自己曾说过亚瑟的眼睛有着一股能安定心灵的神秘力量,现在看来和生前没有两样。

琼斯认栽般苦笑了,伊丽莎白说得对,也许自己和亚瑟真的是天生一对。他伸出手轻柔地摩挲着天使的脸蛋,与刚才的粗暴截然不同。柯克兰的脸颊宛如现在的自己,冰冷、没有一丝活气热度。

“很遗憾,上帝已逝。亚瑟,他们带不走我的魂灵。”

阿尔弗雷德·琼斯不容置喙地拒绝了这个来自天堂的家伙的请求。

亚瑟·柯克兰低垂着眸子,最后像是做下了什么决定般抬起头,坚定地望着居高临下的男人。

“阿尔弗雷德,你杀了我吧。”

“……”

“如果结局已成定数,我愿意和你共赴地狱。来吧,有你在我身边,我永远不会害怕!”天使抬起双臂环在男人脖颈上将他用力向下拉去,“没有你的天堂,简直比地狱要凶险千万倍!”

阿尔弗雷德的眼里涌动着复杂的情绪,他蹙着眉,眼神像在看一个疯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亚瑟·柯克兰轻松地微笑着,空出一只手慢慢探向男人藏在腰间的手枪,“只要是为了你,我就愿意。”

…然而亚瑟只能站在一旁干瞪眼看着这出慷慨赴死的苦情剧。阿尔弗雷德把手伸向了腰间,他竟然真的要杀死天使形态的自己!他焦急万分可又无可奈何,冲着正相拥在地上的二人无声呼喊:那个来自天堂的家伙,你清醒一点啊!你不是来拯救他的吗,怎么就答应和他一起堕天了?

“柯克兰!”就在这时,房门砰的一声从外面被猛地推开,躺在地上深情相拥的二人都被吓了一大跳。亚瑟则震惊地看到了另外两个夺门而入的幽灵。

此时,他已经哑口无言,眼神从他们那如出一辙的脸颊转移到幽灵正握着房门的手:“你们怎么………”你们怎么是实体形态。

“没时间解释了,救人要紧。”亡灵跟着一脸凝重地跑进来。阿尔弗雷德警惕地抬起头,暴怒地摸向撂在地上的斧头,发现距离有限后他便沉着脸探向腰间的手枪。

亡灵发现了他的小动作,回过头简洁地说了声“倒!”阿尔弗雷德的身体竟然真的随着他的话语重重倒了下去。

一时间屋子里除亡灵外其他三个亚瑟·柯克兰都像应激一样迅速地冲向了倒下的男人。

幽灵首当其冲接住了他。“你他妈干了什么?”亚瑟瞪大双眼怒视着亡灵,后者则鄙夷地皱了皱鼻子:“拜托,不是我,他本来就受伤了啊。”

亚瑟低头一看,阿尔弗雷德的腰间竟然横亘着几道粗长的伤口,而他的衬衣早就被鲜血染成了黑红色,只是因为昏暗的灯光他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失血太多了。”幽灵沉沉地说。

阿尔弗雷德一把推开拥他入怀的亡灵,吃力地挪到离他最近的墙根。他早就受伤了,那颗早早发射出去的子弹本该授予那独眼汉。也许是滔天的恨意蒙蔽了双眼,也麻木了伤至内里的痛意,他竟然硬撑着入骨的砍伤直到现在,最终还是因体力不支倒了下去。

他捂着腰间的创口,斜靠在墙壁艰难地喘息着,墙上淋漓狰狞的鲜血在他背后盛开,像恶魔的一对双翼。

脚步声响起,在他面前静止。他抬起头,即使眼前已经一片模糊,依稀中他还是看到了一簇火焰般耀眼的短发。

“…你是谁?”他轻轻地问道。

亚瑟只觉得鼻尖一酸。

他蹲到青年面前,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是……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琼斯在嘴里反复回味,因为失血过多,他的意识已经轻飘飘地浮了起来,根本搞不清主谓关系,“你是亚瑟·柯克兰?”

亚瑟尝到了嘴唇的血腥味:“对,我是。”

阿尔弗雷德·琼斯短促地笑了一声:“我就知道。”喜悦席卷了他,他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确实救过一个孱弱的小孩……无论是怎样的意识形态,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

他满意地阖上双眼,一副永远沉溺在美梦中的模样,像得到梦寐以求的糖果的孩子,餍足地轻叹了:“死亡的感觉……还不赖。”

话音刚落,他的动作石膏像般凝固了,空了弹夹的手枪从腰间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阿尔弗雷德·福斯特·琼斯,绝望挥镰的死神,即使死去,也坚定地倚着墙壁绝不倒下。

亚瑟捧起他渐渐冷下的脸颊,闭上双眼,与他额碰额交叠在一起。

天使看向窗外,天际的东方处已渐渐透出鱼肚白,他绝望地摇了摇头,身体竟变得透明飘渺;伴随着他悲痛的呼声,霎那间,夺目的白色光亮刺破了这阴暗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整间屋子骤然变得一片空白,两个亡灵默契地盖住双眼;光芒散尽后,天使已经消失不见了,而亚瑟·柯克兰依然和阿尔弗雷德拥在一起。

在相拥了许久后,亚瑟抬起头,回头望向站在原地的两位亡灵,嘴唇干裂,形如枯槁,惨白的脸颊上染着一抹未干涸的红。

“现在可以告诉我真相了吗?”他沙哑着嗓子问道。

幽灵刚要说话,亡灵就用手势打断了他。最后在亚瑟紧逼的眼神下,他开口了:

“这是事实,无法改变,你不要总妄想着篡改。人类亚瑟·柯克兰在死后升入了天堂——”他顿了顿,罕见地朝恶魔露出一个笑容,“那群疯子终究是错的,你是个善良的人。”

任何情绪都撼动不了他,唯有震惊围着亚瑟·柯克兰的脑子疯狂地跳着旋转芭蕾:“我是……天国的人?”

“曾经是。”幽灵纠正道,“刚才那段并不是我们凭空捏造,几十年前,你从守卫森严的天国逃到人间,妄想拯救于水火之中的阿尔弗雷德……不得不说天使的你真是傻得可爱。”

“接下来的事情你也看到了,琼斯意外身亡,天使被天国通缉追杀;被缉拿归案后即将受到百年之刑,”

“行刑之际,一向倔强不低头的天使突然重重跪倒在地,罕见地向天使长求饶。”

亚瑟似乎已经知道了结局。“之后?”他的喉咙发紧。

“你说,‘天使长大人,您怎样对我用刑,我都不会抱怨一句;但如果我始终没能拯救我那迷途的爱人,我总会想尽办法逃离这里的。’

“天使长闻言轻蔑不已:‘天国如此之大,即使你逃出去,也永远逃不过主的旨意。’

“‘上帝已逝!’你跪在地上,头顶就是众神,你却不管不顾地喊起来,‘上帝已逝!你们如此相信这东西,和那群下地狱的恶鬼有什么区别?我不信天国,除非让我堕入那万丈地狱,就算饱受锥心刺骨的折磨,就算忘记一切我也愿意!上帝呀,您真的存在吗?如果您真的存在于世,请拿我做筹码吧,求求您,救救阿尔弗雷德吧!’”

“你激怒了天国的主人。”亡灵接过幽灵口中的故事,紧紧盯着亚瑟·柯克兰,“上帝对你的惩罚就是实现你口中所有的愿望。”


“我之所以知道的这么清楚,是因为我和你从来都是同一个人。”在看到亚瑟明显一愣后,幽灵禁不住捂住嘴偷笑起来,“对不起啊,骗了你这么久。”

亚瑟呆呆地望着他们,嘴巴张成大大的O形。

“……我不明白……”

“至于现在,”亡灵走上前去,曲起拇指食指,在亚瑟·柯克兰的额头上轻轻一弹,“你没死,都是我们骗你的,你该回去了。”

亚瑟·柯克兰突然感到一股蛮力正蛮横地将他拉离面前的景象,他看到亡灵双手抱胸看着自己,眼神依然充斥着轻蔑,幽灵则友好地向自己挥了挥手表示告别。

于是他剧烈挣扎起来。鲜血、手枪、山岗、鲜花、南瓜灯…………各种画面在他脑中扭作了一团,眼前出现了奇异的场景,像动画片一样一帧帧闪过,有一双无力耷下的双手和阿尔弗雷德眼里的泪水。

他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就像刚从溺水中脱离一般艰难地喘着气,肩胛骨随剧烈的呼吸上下摆动,不知不觉已经汗流浃背。

他平稳着呼吸,擦了擦额上冒出的冷汗,摸到胸口缠着的一圈圈绷带后,他轻叹一声,不知该庆幸还是无奈,自己还是活下来了。

他移开视线,从四周的装饰看他们应该还在军营。

说到军营……亚瑟·柯克兰偏过头去,阿尔弗雷德正坐在离他不远的木凳上,双手抱胸倚着椅背,罕见地阖着双眸,吐息平稳。

事实证明,银子弹的致命程度远不及魔王。



这章一直是断断续续的写,有几段还把自己写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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